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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四章 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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頭,嘆道:“你這孩子啊,這倔脾氣真是隨了你父親一般。”便再也不提給他尋差事的事了。

晚上賀均平便在趙府歇了,依舊是他之前住過的院子和房間,床上鋪著厚厚的褥子,又輕又暖,可他卻怎麽也睡不著覺。

從什麽時候起他已經不習慣這種孤獨了,若是睡前不能見琸雲一面他就怎麽也睡不著,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好似在煎餅,整整一晚上也沒能閉眼。

第二日一大早,賀均平便去趙懷安的院子裏把他從被窩裏拎出來,道:“趕緊洗漱完了陪我出去走走,我想在附近置辦個院子,不需要太大,但院子裏得多種些花花草草,最好要有桂花樹……”

趙懷安瞇著眼睛猶如夢游一般被他拎出門,凍得嗷嗷直叫,終於清醒了一些,氣得直想罵人。

二人剛出門,就瞧見阿彭騎著馬朝他們沖過來,瞅見賀均平,阿彭臉上立刻露出欣喜神色,高聲道:“我正要去找你呢。王爺要見你!”

☆、第六十一回

賀均平想過燕王可能會召見他,但是沒想到竟然會來得這麽快。到底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人,心中難免有些緊張,但面上卻還強撐著,作出一副淡然鎮定的模樣來,一旁的趙懷安瞧著,很是佩服。

他二人隨著阿彭一齊到了王府大門口,趙懷安便不肯再往裏走,搖頭道:“王爺並不曾召見我,我跟過去作甚?被他瞥見了,說不準還喊著讓我跟王府裏的侍衛打一架。我才學過幾招花架子?還不得被打得滿地找牙,那也太丟人了。”這種事兒可不是他胡思亂想,可不是頭一回發生了。

想到此處,趙懷安又悄悄湊到賀均平耳邊仔細叮囑:“一會兒王爺定會喚了府裏的侍衛跟你打一場,平哥兒你別藏拙,那些侍衛們一個個手黑得很,才不會手下留情。你可要替大家報仇啊!”

賀均平無奈苦笑,“表哥你太高看我了,說不定被收拾的人是我呢。”雖說他有些功夫傍身,但王府的正經侍衛豈能小覷,可不是阿彭他們這些公子哥兒能比得了,賀均平可不敢保證自己能在他們手底下討到好處。

阿彭笑嘻嘻地插話道:“今兒王爺把莫統領也一道兒叫上了,不曉得會不會讓他下場。要真能跟莫統領也打上一架,嘿嘿——”他摸了摸後腦勺,臉上露出敬仰神色,“平哥兒本事大,便是莫統領也對你稱讚有加呢。”

賀均平心裏頭愈發地沒有底,只暗下決心,一會兒上了場定要全力以赴,絕不能有半點閃失。

進了王府,阿彭果然將他徑直領向演武場,偌大場地裏只站了有十來個人,賀均平一眼就瞧見了人群中央高大魁梧的燕王爺。雖然賀均平從來沒有見過燕王,但卻能一眼就從人群中認出他來,他沒穿正裝,只著了件家常半新不舊襖子,但往那裏一站,四周便有一層無形的氣場將他烘托出來,讓人不敢逼視。

燕王世子站在燕王身後,端著架子站得筆直,竟也有些傲然氣勢,瞅見賀均平進來,他原本緊繃的小臉上隱隱有了些喜色,趁著旁人不註意悄悄朝賀均平擠了擠眼睛,一瞬間,所有氣勢都消失無蹤。

除了他之外,場上還有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,一身勁裝站在燕王爺另一側,他長相與燕王爺也有幾分相似,只是臉上總掛著笑,看起來顯得很是和善。賀均平估摸著這應該就是燕王爺的長子寧郡公。

除了這兄弟倆外,離燕王爺不遠的地方還站著個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,穿一身素色長袍,頭發梳得整整齊齊,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儒雅書卷氣,想來應該是王府文士。此外,還有他曾見過幾回的莫統領和幾個眼生的侍衛,想來這就是燕王爺喚來與他交手的對手了。

阿彭朝燕王爺稟告了一聲後,賀均平趕緊上前覲見。燕王爺半瞇著眼睛朝他打量了一番,臉上有豁達爽朗的笑意,大聲道:“你就是世子一天到晚念叨的賀均平?瞧著文文弱弱像個書生,看不出你還有那樣的本事?聽說彭哥兒他們幾個小孩子都不是你的對手?”

賀均平謙虛地回道:“是學過幾招拳腳功夫,實在算不得什麽,世子爺過譽了。”

燕王爺揮揮手,朗聲道:“是不是真本事,一試便知。方青你下去跟這年輕人打一場,看他是不是果真如世子所言那般驍勇。”

方青是王府裏的副統領,身手僅在莫統領之下,燕王爺竟喚了他出來與賀均平對打,燕王世子立刻有些發懵,但好歹忍住了沒跳起來反對,只悄悄朝賀均平使了個小心的神色,別過臉去小聲朝燕王爺抱怨道:“父王好不講道理,平哥兒才多大,便是打從出生起就開始練武,那也比不過方統領。府裏這麽多年輕侍衛您不挑,偏偏挑了這厲害的一個,豈不是故意為難他。”

燕王爺哈哈直笑,高聲道:“不是你說這賀家小子怎麽厲害麽?怎麽,立刻就自己打了自己嘴巴。你放心,我們都看著呢,這孩子若果真有本事,我們還能看不出來。”

寧郡公也笑,“二弟與賀公子乃至交,難免替他擔心。不過二弟放心,單是沖著賀公子救過你一命,父王也定不會虧待他。”

這話說得就玄妙了,燕王世子瞇起眼睛瞥了他一眼,毫無芥蒂地笑笑,“大哥說得是。”

賀均平沒心思關註他們兄弟倆之間的暗潮洶湧,活動過手腳後,朝方青拱手道了聲“請多指教”,爾後便靜靜地立在原地,並不肯主動出擊。

寧郡公嗤笑一聲,眼底閃過一絲嘲諷。燕王面露好奇之色,一臉興致勃勃,低著頭與他身邊的中年文士竊竊私語。

方青面露鄭重之色,眸光一閃,忽地出拳直朝賀均平面門襲來,動作又又準,嚇得燕王世子發出低低一聲驚呼。阿彭屏住呼吸,一把拽住陳青松的胳膊,兩眼發直的瞪著場中對打二人,臉色微微泛白。

眼看著方青鐵拳就要砸到賀均平臉上,陳青松閉上眼睛不敢看,瞇了一會兒卻並未聽到賀均平的痛呼聲,再睜眼時,卻見他二人已經你來我往打得正酣。本以為賀均平定會被方青壓得透不過氣,但場上卻出乎意料的精彩,賀均平雖然有些稚嫩,招數明顯不如方青精湛老練,但動作卻很是利索,不花哨不浪費,每一招都實打實,動作又又狠,甚至還帶著淩厲殺氣,眾人看在眼中,俱是心驚。

寧郡公狠狠地盯著場中臉色微微泛紅的賀均平,眼睛都直了。

賀均平與方青打鬥了有一刻鐘工夫依舊不分勝負,二人額頭上都滲出了汗,但動作卻並沒有絲毫遲疑。中年文士湊到燕王耳邊輕輕說了句什麽,燕王笑了笑,忽地招手喝止道:“就到這裏吧。”

二人聞言,立刻分開。方青哈哈大笑,上前拍了拍賀均平肩膀道:“難怪說自古英雄出少年,我們這些老頭子啊都該退位了。”

賀均平漲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,燕王世子卻沒有絲毫顧慮,再也忍不住了,歡喜得跳起來,得意洋洋地仰著小臉朝燕王道:“父王,我這回可沒吹牛吧,平哥兒這通身本事可不比人差。上回若不是他在兒臣身邊出主意,那廣元縣哪有那麽容易拿下。”

一聽燕王世子提到廣元縣,寧郡公眼睛裏立刻閃過一絲嫉恨,他比燕王世子大兩歲,素來自負,總覺得自己比那整天沒得正行的老二強太多,偏偏燕王心裏頭卻只有這個小兒子,還早早地立下世子之位,這讓寧郡公心中如何不嫉恨。

誰都曉得軍功難得,當初去武山剿匪本是他的主意,不想竟被燕王世子搶在了前頭,且還被他拿下廣元,立下大功,聽到這個消息時,寧郡公氣得砸了兩套汝窯茶具,心裏頭只恨不得把燕王世子千刀萬剮。而今又聽他一而再,再而三地提及此事,寧郡公氣得直咬牙。

燕王正色朝賀均平仔細打量,就在燕王世子以為他會大加讚賞時,燕王卻又指了指身邊文士,朝賀均平道:“你再跟他打一場。”

燕王世子眼珠子都掉出來了,張張嘴,這回竟是一個字也沒說。賀均平皺起眉頭朝那文士看了兩眼,將原本輕視的心思全都收起來。燕王看過他與方青比試後,理應已經知道了他的深淺,卻還堅持派了這文士下場,豈不是說明這個外表斯文的中年男子絕非他事先猜想的身份。

一念至此,賀均平愈發地認真起來。

中年男人往場中一站,先前那儒雅書卷氣立刻消失無蹤,取而代之是強烈而具有威懾力的殺氣。賀均平頓知此人定是征戰沙場的大將,心中愈發清明,微微沈腰往後退了一步,將四周上下破綻全都封死。

面前人影一花,那中年男子的速度果然比方青還要快上幾分,虧得賀均平早有準備就地一滾,雖是狼狽,卻也險險地躲開了這一擊。寧郡公面帶諷刺地正欲嘲笑一句,地上賀均平竟出乎意料地朝那中年男子主動出擊,右腿就地橫掃,借機跳起身,爾後一反常態地朝中年男子襲來,動作一招似一招,竟將那中年男子逼得往後退了好幾步。

但賀均平好景不長,那中年男子顯然經驗十足,便是被短時間壓制,也絲毫不顯亂像,沈著氣不急不慢地見招拆招,賀均平一個沒留意,他的拳頭便重重地擊在了賀均平胸口……

那拳頭一上身,賀均平立刻便知那中年男人手下留了情,要不然,恐怕自己根本受不住這一拳。他苦笑著收勢,抱拳朝那中年男人拱手行禮,一臉誠懇地道:“多謝大人指教,晚輩心服口服。”

“老吳,怎麽樣!”燕王一邊撫掌大笑一邊走過來,很是熱切地在賀均平肩膀上拍了拍,道:“這孩子不錯,以後就讓他去你麾下效力如何?”

吳申微微一笑,並不回話,目光落在賀均平微微變色臉上,似乎在征求他意見。而賀均平在聽到燕王喚他“老吳”時立刻猜到了他身份,腦子裏一轟,頓時就亂了。

☆、第六十二回

賀均平略一遲疑,眾人立刻猜到了他的顧忌,燕王悄悄朝吳申瞥了一眼,見他面上依舊不動神色,心中暗笑,有心想幫他一把向賀均平施壓,吳申卻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似的涼涼地看了他一眼,燕王會意,便再沒有作聲。

寧郡公見狀,心中一喜,正待出口挑撥兩句讓賀均平與吳申生出嫌隙,不想燕王世子卻已搶先跳出來打圓場,哈哈幹笑道:“父王好偏心,平哥兒可是兒臣好不容易尋來的,就想著讓他在府裏做個侍衛,又光鮮又體面。憑著他的本事,王府上下誰敢不服。您怎麽一句話就要把他丟到軍中去,那地兒是什麽光景,您還不曉得麽,平哥兒可是賀家一根獨苗,萬一出了什麽差池,可要怎麽跟平哥兒母親交待。”

要不他怎麽會想著把賀均平丟到吳申麾下呢?有吳申看顧著,這孩子自己又有些本事,日後加官進爵還不是手到擒來。燕王瞪了世子一眼,示意他別多嘴,罷了又凝神看著賀均平,似在等著他如何決定。

賀均平垂下眼睛,深吸一口氣,緩緩道:“但憑王爺作主。”

燕王被吳申瞥了一眼後心裏頭有些犯怵,卻沒再堅持要將賀均平調至吳申麾下,只笑笑道:“不急不急,你且先仔細想想,過幾日再告訴本王也不遲。”

燕王世子見氣氛緩和下來,笑嘻嘻地上前道:“父王,平哥兒初來乍到,在宜都連個宅院也沒有。雖說趙家寬敞,但他一個大男人,總不好一直寄住在親戚家裏頭。您看,是不是……”

寧郡公笑著插話道:“二弟說得是,兒臣記得年前剛被查抄的魯家府邸還空著,那地方雖不大,地段卻不錯,出了巷子便是西大街,離趙府也不遠。”

燕王世子眸光微閃,沒說話。那魯府的府邸的確不錯,離趙府約莫只有一刻鐘的車程,但距離寧郡公府上也不遠。他這個大哥,顯然也把心思用在了賀均平身上。

燕王思忖一番後,點頭笑道:“那宅子是不錯。”說罷,又朝賀均平道:“雖說你不把軍功當回事兒,但本王素來賞罰分明,既然立了功,自然有賞。那宅院便賞給你,也省得你再寄住在趙府,多少不便宜。”

真是正瞌睡著就有人送了枕頭,賀均平正愁著要去哪裏買個合適的宅院,不想燕王便把這院子送到了面前。他又驚又喜,恨不得立刻去客棧告訴琸雲這個好消息。

待出了燕王府大門,走不多遠,燕王世子就急急忙忙地追了出來,扯著嗓子不顧形象地朝他大喊,“平哥兒你且等等我,咱們一起——”陳青松和阿彭幾個跟在後頭,咧著嘴朝賀均平直笑。

“你這是要去客棧尋雲姑娘?”燕王世子瞇著眼睛朝他挑挑眉,“我們一道兒去。”說罷,也不管賀均平臉色如何,笑瞇瞇地攬過他的肩膀,一副哥倆好的姿態,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地道:“原本我還想給雲姑娘也討個賞的,不想我們家老大在,若是被他聽到,一準兒要來搗亂……”他在賀均平面前倒是一點也不避諱自己與寧郡公不和的事,一提到自家大哥,臉上便露出毫不遮掩的嫌惡勁兒,賀均平斜睨著他,心裏頭不住地嘆氣。

待一行人到了雲鵬客棧,卻不見琸雲和小山小橋的人影,問了夥計才曉得他們三個大清早便出了門,“似乎是去了福寧寺,”店小二擦了擦汗躬身回道:“那領頭的俊俏公子問小的哪裏的小吃地道,小的便回說福寧寺門口今兒有集市,他們便一道兒出了門。”

賀均平聞聽琸雲去城裏找吃食,倒也不覺意外。倒是一旁的阿彭一臉無法理解,皺著眉頭嫌惡地道:“福寧寺門口都是些小攤子,臟兮兮的,哪能入口。”

燕王世子白了他一眼,搖頭道:“你曉得什麽,真正好吃的東西可不一定就在王府裏,有一回我與宏哥兒在西直門盡頭的弄堂裏吃了碗餛飩,那味道才真正地叫絕。咱們這就去尋雲姑娘,順便在集市裏嘗嘗老百姓自制的吃食,也好讓你見一見世面,開一開眼界。”

賀均平一點也不願意帶著這幾個小鬼去尋琸雲,可又實在沒借口把他們甩開,只得硬著頭皮領著這一群小鬼去了福寧寺。

福寧寺門口每個月月初和月中都有集市,偌大的一條街擠滿了人,摩肩接踵的根本擠不進去。阿彭大老遠地就聞到了各個小攤上飄來的真真香味,肚子裏饞蟲立刻開始造反,直恨不得立刻下馬尋個小攤大快朵頤。

“這可哪裏尋得到人?”燕王世子瞪大眼睛看著前方密密麻麻的人頭傻了眼,“恐怕不等咱們找到雲姑娘,自個兒倒給擠散了。”

賀均平無奈地笑,“要不然我們分頭行事?一個時辰後再到福寧寺大門口集合?”

燕王世子眼珠子轉了轉,笑道:“那也好,我看阿彭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,他們整天跟著我也不容易,今兒就算放半天假,由著他們自個兒熱鬧去,我跟著平哥兒你就好。反正有你在,倒比他們三個加起來還強些。”

“好啊好啊!”賀均平還未開口婉拒,宏哥兒倒搶在了前頭,眉飛色舞地道:“有平哥兒在,我們也放心。”說罷,不由分說地拽著陳青松和阿彭往人群裏鉆,一眨眼的工夫便不見了人影。

賀均平便是再不情願,也不敢真把燕王世子一個人扔在大街上,萬一真出了點什麽事兒,不說燕王會不會大發雷霆,他自個兒心裏頭也過不去。遂只得搖搖頭,朝燕王世子擡了擡下巴,皺眉道:“世子爺先請。”

燕王世子笑嘻嘻地湊上前來一把攬住他的肩膀熱情地道:“平哥兒不必這麽拘謹,我們是什麽交情?那可是一同歷過生死的。對了,雲姑娘此番過來,可打算久住?要不要我幫忙另給她置辦個院子?雖說她武功好,但到底是個姑娘家,可不能隨便……”

賀均平皺著眉頭,時不時地朝燕王世子瞥一眼,見他眼中一片熱忱,終於還是有所觸動,緩緩道:“王爺不是賞了我一個大院子麽,回頭我便接了阿雲和小山他們住進去。有她們在,家裏頭也不會冷清。”

燕王世子頓時無語,沒好氣地瞪了他幾眼,恨鐵不成鋼地道:“你倒是想得美,那雲姑娘肯嗎?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,便是你們倆早已情投意合定下了終身,可到底未曾過門,她怎麽好大刺刺地搬到你府上住。這若是傳出去了,她還要臉不要?”

賀均平打小跟琸雲住在一起慣了,倒是沒想到這些,而今陡地聽得燕王世子提點,這才猛覺不對,可一想到琸雲從此以後竟要住到別處,恐怕三兩日也不一定能見上一回,心裏頭頓時有些空落落的,難過得很。

“那……那……”賀均平咬著牙很是有些頭疼,罷了又朝燕王世子鄭重地行了一禮,求道:“還請世子爺幫忙在我那院子附近另找個宅院,大小無所謂,重要的是得離得近。”

燕王世子這才滿意了,拍著胸脯道:“咱們倆什麽交情,你放心,包在我身上。”說罷,心中愈發地得意洋洋,老大自以為出面給賀均平尋了這個宅子他就會感恩戴德,卻不想賀均平的死穴在琸雲身上,只消搞定了那丫頭,不愁賀均平不向著他。

燕王世子與賀均平勾肩搭背地一路擠著往集市裏走,轉了半晌也沒見琸雲幾個。燕王世子四周張望,瞅見不遠處的路邊有個小酒樓,遂提議道:“要不咱們先去那邊酒樓裏歇歇,一會兒我讓下人們去找。”

賀均平道:“不是跟松哥兒他們說好了回頭在福寧寺大門口見麽?”

燕王世子笑笑,隨意地招招手,人群中立刻鉆出兩個尋常打扮的中年男子,低著頭朝燕王世子拱手作揖。賀均平頓時哭笑不得,他早該想到的,這裏可是宜都,世子爺出門,怎麽會只帶著松哥兒那幾個不成器的小侍衛,不說旁人,便是燕王爺也決計不放心。這宜都城裏,對燕王世子虎視眈眈的人可不少。

燕王世子低低地朝那兩個暗衛叮囑了兩句,那二人點點頭,立刻又隱進了人群中,很快不見了蹤影。

“我們上樓去坐,這家酒樓是我的一個親戚開的,別看門臉小,裏頭卻別有洞天,大廚是從南邊兒請來的,做得一手好淮揚菜,清淡精致,整個宜都都是獨一份兒。”燕王世子一邊拉著賀均平一邊胡吹海侃,賀均平心裏頭終究牽掛著琸雲,總有些心不在焉。

二人進了酒樓,立刻便有店小二迎上來,殷勤地引著他們去了後院。果如燕王世子所言,這酒樓裏另有乾坤,才過了一道門,入目所見竟是個江南水鄉風格的庭院,假山疊翠,綠樹蔭蔭,哪有半分冬日冰天雪地的光景。

“這柳樹——”賀均平狐疑地伸手摸了摸廊邊探過來的柳枝,愈發地疑惑不解,“竟然是真的?”宜都地處西北,一年當中倒有半年的時間都在過冬,雖說而今已經立了春,可隔三差五地總還下場雪,外頭的樹木全都光禿禿的,如何唯獨這院子裏一片蒼翠?

“平哥兒你猜猜看是何原因?”燕王世子一臉得意地問。

賀均平不回話,蹲□子摸了摸地上濕潤的泥土,目光微動,旋即又笑起來,“原來宜都有溫泉,我竟未曾聽表哥們提起過。”

燕王世子笑道:“果然瞞不過你。其實這溫泉離城裏不近,在城北的白山山腳,攏共才十幾個泉眼。這裏的溫泉水卻是竟由福寧寺引過來的,除了供這庭院裏的花花草草,在後頭還修了個小溫泉莊子。哪天我們得閑了,便過來泡一泡。回頭我跟莊子裏的下人說一聲,回頭你帶著雲姑娘一起來。”

賀均平聞言,也不曉得想到了什麽,臉上轟地一下就紅了。燕王世子見狀,愈發地忍俊不禁,撫掌大笑道:“你這混小子,平日裏盡會裝模作樣,瞧你這悶騷勁兒,也不曉得怎麽把雲姑娘給騙到手的。”

賀均平卻道:“說什麽騙這麽難聽,我與阿雲是情投意合,你情我願。換了你,想也白想。”

燕王世子被他這般揶揄,一點也不氣,反而捧腹大笑,道:“我就說你這小子整天板著臉裝得一副斯文淡定的模樣,其實一肚子壞水,還大言不慚。罷了罷了,我不與你一般計較,反正你也就敢在我們面前放肆,回了家自然有雲姑娘收拾你。”

賀均平只笑不語,樂在其中。

店小二引了他們在庭院最裏頭的一個雅間坐了,又上了茶水,這才關門退出。

燕王世子仿佛有什麽話與賀均平說,竟親自給他斟茶,又一臉熱情地介紹桌上的幾樣涼菜。賀均平哪裏看不出他這欲言又止的模樣,遂開口問:“世子爺可是有話與我說?”

燕王世子打了個哈哈,又頓了一會兒,方才小心翼翼地問:“我說平哥兒你……是不是已經知道了?”他偷偷打量賀均平的神色,見他眉目間依舊一片平和,以為他沒聽懂,遂又補充道:“我是說,我大舅的事兒?”

賀均平低下頭,不急不慢地喝幹杯中的茶水,又緩緩放下杯子,過了好一陣,才低聲回了一句“嗯”。

燕王世子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麽意思,心裏頭愈發地沒底,幾乎要臨陣脫逃了,但一想到燕王妃的叮囑,他又鼓起了勇氣,陪著笑小聲問:“那你心裏頭到底是什麽想法?”

賀均平又是良久的沈默,他連茶也不喝了,沈著臉皺著眉頭盯著桌上的茶杯看,幽深的眼睛裏看不出任何異樣。燕王世子等了半天不見他回話,想了想,又開口道:“我也曉得這事兒對你來說有點……”他說著說著,就說不下去了。

“哎呀,反正這事兒吧,我就是替我大舅過來問問,你心裏頭到底是怎麽想的。若實在沒法接受,我大舅也……也不會勉強。”吳申的性子最是執拗,認準了趙氏便死心不改,這些年來燕王妃替他操了多少心,連弄個美貌女子塞他床上的事兒都幹過了,偏偏吳申卻不領情,一門心思只等著趙氏。好不容易趙氏那邊兒口風松了些,誰想到賀均平竟然忽然回來了,這樁婚事便立刻擱置了下來。

趙氏那邊意思很明確,一切都以兒子的意見為大,若是賀均平不同意,恐怕……燕王世子無奈地想,他那死心眼的大舅恐怕就得打一輩子光棍了。

“我大舅這人吧,其實挺好的。心思細膩,人又知情知趣,最重要的是,他對那個……死心塌地……”賀均平聽到此處,擡眸涼涼地朝他瞥了一眼,燕王世子頓時打了個哆嗦——什麽死心塌地的,他這話聽起來這麽這麽欠揍呢?

“要不你就直說了吧,”燕王世子心裏頭憋得難受,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,徑直道:“就一句話的事兒,你是應還是不應?”

賀均平深吸一口氣,苦笑搖頭,“我倒也不是非要攔著,只是——”

有門兒!燕王世子眼睛一亮,頓時來了勁,壓抑著內心的興奮湊上前去緊張地問:“但是怎麽著?你可是有什麽條件?盡管提,回頭我去跟大舅說,他保管一一應下。”

賀均平看了他一眼,沈著嗓子緩緩道:“我只有一個要求,我娘親若是過了門,決不能受半點委屈。”

“那是自然!”燕王世子立刻滿口應下,拍著胸脯道:“不說我大舅,便是我也能打著包票答應你。我大舅府裏可沒那些亂七八糟的操心事兒,連個通房丫頭也沒有,趙嬸嬸進了門,自有舒心日子過,誰敢給她委屈受。”

賀均平冷笑,挑眉道:“世子爺莫要講話說得太滿。旁人不說,吳家大小姐的性子你還不知道?她連我都容不下,更何況是我母親。”雖說賀均平與吳家大小姐只見過兩回面,但對那個囂張跋扈的千金小姐卻沒有半點好感,滿口汙言穢語,竟是比街頭的潑婦還要厲害三分,賀均平如何敢讓趙氏輕易入吳家大門。

燕王世子聞言有些訕訕的,當初他與賀均平不打不相識可不就是托了吳家大小姐的福,他那個表妹是吳家獨女,母親早逝,吳申又常年在外征戰,燕王妃素來憐惜她,雖說請了嬤嬤教養,但又有誰敢管她,天長日久的便養成了那樣的性子,不說賀均平,便是他,聽著吳家表妹的名字也頭疼。

“這事兒你放心,”燕王世子沈聲回道:“我那表妹雖說性子不好,但到底只是個女孩子,又早就訂了婚。先前只是我母妃心疼她,想留著她在身邊多住兩年,而今她已經年滿十六歲,早該出嫁了。回頭我去與母妃說一聲,這婚期便能定下來。”

賀均平笑笑,“既然如此,那便等吳大小姐出嫁後再議吧。”說罷,他便轉換話題不再提及此事。燕王世子既然從他口中得了肯定回答,回頭對燕王妃也有了話可回,自然心滿意足,很是聰明地不再糾纏,笑瞇瞇地向賀均平介紹起酒樓裏的各樣菜式來。

菜還未上來,陳青松他們便到了,才將將落座,賀均平又聽到了小橋說話的聲音,趕緊起身去迎,一開門,就瞧見琸雲披著件寶藍色鑲白色狐貍毛的披風到了門口。不知為何,賀均平忽地想起先前燕王世子打趣他的話,臉上又是一紅,強壓下胸口狂跳的心,深吸一口氣,紅著臉朝琸雲道:“你……你來了?”

琸雲一臉狐疑地看著他,問:“你怎麽臉上紅紅的,莫不是熱著了?”

燕王世子忍俊不禁地盯著賀均平看,面帶促狹之色。賀均平愈發地不好意思,頗不自在地揮手朝臉上扇了扇風,小聲回道:“是……是有點熱。阿雲你熱不熱?我聽世子爺說這酒樓裏引了溫泉,所以比外頭暖和些。”

燕王世子忍住笑插話道:“可不是,不僅這裏暖和,後頭的溫泉莊子更暖和。而今正是泡溫泉的好時節,趕明兒讓平哥兒領著雲姑娘去溫泉莊子裏住幾日。”

琸雲並沒有如燕王世子所料那般臉紅耳赤,不以為意地笑笑,道:“人家的溫泉莊子,豈是我們能隨意進的。”一邊說著話,她一邊解了披風,賀均平習慣性地幫她接下,還想幫著給她整一整衣衫,猛地察覺到眾人全都盯著他笑,他這才不自然地將伸到半空中的手又縮了回來,給琸雲拉開椅子道:“走了半天,累了吧,先喝口水謝謝。”一邊說著,一邊麻利地給她倒了杯茶,殷勤周到讓人不忍直視。

宏哥兒見狀,忍不住連連搖頭,呲著牙與阿彭悄聲私語,“我說這方姑娘的架子也忒大了吧,竟是半點也不推辭,由著平哥兒伺候。”他見識過賀均平的本事,對賀均平很是敬佩,故多少看不慣他在一個女人面前如此小意奉承。

陳青松瞇著眼睛朝他二人斜睨了一眼,小聲道:“少管閑事。”

宏哥兒有些怕他,被他罵了一句,訕訕地做了個鬼臉,再不敢作聲。

小山與小橋頭一回見著這麽多貴人們,多少有些怯場,亦步亦趨地跟在琸雲身後,見她做什麽,便學著做什麽。燕王世子有心拉攏他們,姿態放得很低,小山與小橋見他果然沒有架子,也都放開了,說說笑笑,好不熱鬧。

眾人用過了午飯,又說笑了一番,燕王世子忽然想起什麽,轉頭朝琸雲道:“我險些忘了件正事。我母妃聽說雲姑娘武藝過人,很是讚賞,三天兩頭總讓我請雲姑娘進府一敘,先前雲姑娘不在宜都倒也罷了,而今好不容易來了,若是得了空,能否到王府來坐坐?”

賀均平微微一楞,旋即想到了什麽,心裏頭隱隱湧出些興奮與激動來,一臉熱切地看著琸雲,只恨不得替她應下。

琸雲面色微訝,並未多想便笑著應下,又道:“我本是鄉野之人,不懂禮數,唯恐進了王府行差步錯引人笑話。”她嘴裏這麽客氣著,臉上卻是一派自然,哪裏有絲毫緊張畏懼的神色。

燕王世子笑道:“我母妃性子豁達爽朗,並不計較這些。雲姑娘不必多慮。”

琸雲笑笑,沒有再多問。

用過了午飯,賀均平送琸雲回客棧,一路上將今日上午發生的事一一說與她聽,罷了又道:“我已托世子爺幫忙去替你尋個宅子,只是你一個人終究住著冷清,不如我去問舅母借幾個下人過去伺候?”

琸雲一楞,旋即立刻搖頭道:“不用不用,何必麻煩旁人,我自去尋人販子買幾個丫鬟就是。”一邊說著,一邊又苦笑不已。賀均平到底是個男人,對人情世故卻是一竅不通。不說別人家的下人不能輕易收,單是她而今的身份,又憑什麽讓趙家下人過來伺候呢?

“那……一會兒我帶你去見見我母親。”賀均平臉上又紅了,小心翼翼地試探道:“你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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